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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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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春宮自端妃隨先帝走了以後,便覺得空蕩蕩的,從前還住著魏氏和陳美人,後來魏氏擢升位分搬了出去,只剩下年輕漂亮,野心不小的陳美人,她本生得好顏色,心想端妃色衰愛遲,六公主卻得陛下寵愛,來來去去數十次,陛下總有一次看得到自己吧?

哪能想世事無常,先帝就這麽去了,害得她年紀輕輕,也被發配到護國寺,為先帝守一盞長明燈,為南朝衛氏皇室祈福。

偌大的華麗宮殿只剩下鳳陽殿人口還算多一些,新皇登基,奉端妃為先太後,連帶著奉康公主也水漲船高,如今宮中誰不知道,長春宮住的六公主,那是新帝的胞妹,打以前就得諸多疼愛的。

她的姐妹也雕零得厲害,大公主死在了三公主手裏,二公主多年前就身死,三公主和五公主因謀逆被新皇賜死,七公主年初新喪。

姐妹中,只剩下生母位分低的四公主和八公主,可這兩人從來與她不親近,鳳陽殿是門可羅雀。

衛瑜鹔登基,帝號延武,擢升諸位公主例俸,一如長春宮六公主,晉奉康長公主,封邑給了肅州一大塊地方。

肅州緊臨北廷地界崇雲府的地塊,衛瑉鷴看著那明黃的聖旨,抿了抿唇。

抱青從外頭匆匆進來,行了個禮說:“殿下,陛下來了。”

她一楞,還以為是啟帝來了,隨即反應過來,是衛瑜鹔來了。

明黃的龍袍上還是繡著五爪的金龍和十二章的紋飾,但是衛瑜鹔畢竟年輕,身量也好,遠遠走過來風姿折人。

他甚少來鳳陽殿,對她這寢殿的擺設也是陌生,衛瑉鷴給他行了個禮:“叩見吾皇萬歲。”

按說,衛瑉鷴應該叫他皇兄才是,卻生疏地喊了吾皇,衛瑜鹔心下有些悶悶,啟帝和端妃相繼過世,齊王也身死宮中,現在他真正的親人,可以說只剩下她了。

“坐。”

他只身前來,沒有帶內侍,掐紅端上來一盅梅釀春擺在二人之間的桌上,退了下去。

“鷴兒。”

按說他們是親兄妹,可衛瑉鷴對他的存在總覺得很別扭,打小叫的是堂兄,這一下變成了皇兄,怎麽都張不開那張嘴。

“崇雲王請旨賜婚,朕......為兄來問一問你的意思。”

衛瑜鹔側頭,看著他的胞妹,他們兄妹年紀差得大,她懂事的時候,他已經在邊關萬裏荒灘中與西戎拼命了,自小面都少見,怎麽敢說親近。

端妃和他都對不起這個妹妹,現在想有些補償,卻笨拙地不知從何補起。

衛瑉鷴猛地擡頭:“啊?”

北堂曜自宮中大亂以後少見,她也忙著善後,顧不上他,已是新年伊始,年號都換了延武元年,她倒是好奇,北堂曜什麽時候跑去衛瑜鹔身邊說這種話?

“妹妹以為如何?”

衛瑉鷴看他:“陛下以為如何?”

衛瑜鹔本想說不妥,北堂曜此人能力卓越是不假,可背後背負的東西,他怎麽舍得這個妹妹去蹚這趟渾水,可話到了嘴邊,卻繞了一通,悶聲道:“若你喜歡,我會護你無虞。”

北堂曜一心歸北,北廷有什麽不難想像,衛瑉鷴也沒想好,說來她還是有些被動的,尤其在這種事上,女兒家的矜持忽然就又冒了出來,衛瑜鹔和她久久無話,最後站起身,摸了摸她的頭,頭上還是他新吩咐人打下的頭面,妝點在烏黑如藻的發間,很漂亮,也華貴。

他的妹妹,自然是天下頂尊貴的人。

“若是不願意,我替你去回絕了他。”

衛瑉鷴一時情急地扯住了他的袖子,明黃的,袖口繡著萬字吉祥紋:“皇兄!我......我再想想。”

她還是頭一次叫他皇兄,衛瑜鹔任她扯著袖子,點點頭:“想清楚了,隨時派人來告訴我便可。”

“嗯。”

靜謐的午後,鳳陽殿裏靜寂無聲,現在宮中上下無不都是他們的人,終於不用再戰戰兢兢過活,連睡覺都不得安穩。

可畢竟小心防備著十幾年,一時間輕松了下來,倒是習慣都沒改過,衛瑉鷴支棱著下巴坐在妝臺前,望著窗外盛開的綠萼梅。

想起衛瑜鹔的話,她有些難堪的糾結。

求娶?

這求得她這被求的人都不知道。

妝匣裏裝著他送來的翠蟬掩鬢,也有他的雲簪,還有一些其它的小玩意兒,看得人心煩意亂,幹脆全收了起來,眼不見心為凈。

呆呆坐了一下午,思緒不僅沒有更清楚,卻更亂了些,用晚膳的時候還頻頻看了抱青好幾眼,抱青被她看得身上發毛,仔細想近日當差也沒有出過差錯啊!

北堂曜已經好久沒來過了,那扇總是被他夜半推開的窗也安靜了好久,採綠幾個伺候她歇下的時候,她還遙遙望了一眼,心說要是不想來,以後就別來了!

“採綠,著人將那衣櫃擺到那裏去。”

啊?

採綠一擡頭,看見她家殿下指著角落裏黃花梨木的大衣櫃,比劃了一下臨窗的那扇窗戶,那邊本來是個長案,上頭擺了些盆飾。

將衣櫃擺去那裏......

採綠悄悄看了一眼自家殿下的臉色,平靜地一如平時,好像就是忽然看那窗子不好,才將衣櫃挪了地方似的,福了福身子:“是~”

隨即指使宮人將那櫃子搬去了。

這一下是打破了殿中的擺設規制,好端端的窗子被個大衣櫃擋了個嚴嚴實實,若是白日裏,恐怕裏頭的光線要不夠咯。

採綠和抱青帶著人退出寢殿,扯了扯抱青的袖子:“殿下這是不高興了?”

“啊?”

採綠跺了跺腳:“你怎地沒看出來,肯定是不高興了唄,否則大半夜為何要挪那衣櫃?”

“啊?”抱青是真沒看出來,看著採綠眨了眨眼睛,小心翼翼地問:“是因為殿下不喜歡那個衣櫃了?”

採綠抿著嘴,扯著抱青的袖子往她們歇下的下人房走:“抱青你真是——哎呀!”

北堂曜夜半而來,推了推那扇窗,發現沒推動,噗嗤一下笑出了聲,繞到正門推了推,發現也推不開。

這丫頭......

衛瑜鹔防他防得緊,生怕一個轉身,妹妹就被這頭餓狼叼走了,不僅事情撥給得多,肖止戈的守衛也增了一倍,他是想正經遞牌子也進不來,夜半摸進來也摸不進來,倒是讓這丫頭急了。

正門也進不去,窗子也進不去,北堂曜想了想,腳下剛挪動了一步,門邊哢噠一聲,他又試了試,果然就推開了。

“您來做什麽?”

有些倨傲地仰著下巴,衛瑉鷴提一小盞宮燈站在門邊,仰頭看他,北堂曜和她隔著一扇門,心說才幾天不見,這丫頭看著倒是又消瘦了一點。

“不請本王進去?”

稍讓了半個身子,北堂曜邁步進來,合上了寢殿的門扇,哢噠一聲,悄悄別上了門閂,衛瑉鷴回身:“您幹什麽呀?”

“嗯?”北堂曜裝傻,上前一步接過她手裏的燈,吹滅了放在一旁,“這幾日有沒有好好用膳?”

接過燈的時候順便捏了捏她的手,手心溫暖幹燥,又有些粗糲,害得她好像被燙到似的,要掙開他的手。

“放開!”

“六殿下啊。”他俯下身子,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,這太嚇人了,什麽時候有過這種距離,她向後一仰,結果被北堂曜攬住腰,摟進了懷裏。

“唔!”

這一下撞得生疼,貼在他胸口,猛地紅了臉。

“不要......”

北堂曜舒服地喟嘆了一聲,埋在小姑娘的肩窩輕嗅她身上的香氣:“半夜不睡覺......等本王呢?”

“唔,沒有。”

北堂曜蹭得她肩窩癢癢的,好像個大型的犬種挨著主人期期艾艾的。

擁抱的意義,有時候就在於兩個在迷途中摸索奔走的人,彼此依偎取暖。

衛瑉鷴被他抱著,挨在他溫暖的胸膛,忽然感受到了一點點少見的安心,好像他們兩人一起走的話,外頭再大的風雨都不怕。

幾不可聞地,主動靠緊了他的懷抱。

北堂曜感受到了,將她往懷裏揉得更緊,吻了吻她鬢邊的發:“按說,你的嫁娶不應該由衛瑜鹔決定才是。”

懷裏的小公主被他鬧了個大紅臉,柔軟的唇蹭過她鬢邊的肌膚,滾燙地讓人心驚。

“他畢竟是我的哥哥。”

北堂曜生得高大,衛瑉鷴又小,這個姿勢累得可是他,就勢坐在桌邊,非要拉她坐在懷裏,衛瑉鷴可不依了,兩人拉拉扯扯好一頓,才湊在一起坐在桌邊。

“皇兄將肅州封給了我。”

這事北堂曜知道,肅州與崇雲府僅一河之隔,他可是好多年沒回去了。

“你們南朝的規矩,長公主婚後可能離京,去封邑生活?”

這一句又把她鬧得臉燒,聲若蚊蠅道:“自然是可以的,不過誰要成婚……”

北堂曜支棱著腦袋,沖她飄去了一眼:“六殿下以為呢?”

“誰要嫁給你啊......”撇過頭,有些不滿地嘀咕。

“嗯?”北堂曜繞到另一頭在她身前蹲下:“說你了嗎?我說的是四公主,快成婚了。”

“......”

桌上還擺著茶盞,衛瑉鷴抄起來,看見他一張促狹笑意的臉,氣憤地又放下了,用力推了他一把:“走開!”

還調笑她!

好討厭啊這人!

北堂曜笑得開懷,就勢把她拉到懷裏,抵在心口,低聲道:“我的心意,你到底知不知道?”

這小傻子,稍微戳一下,就要把自己縮到更深的地方去,若不是趁熱打鐵,恐怕年底都得不到她應一聲願意。

衛瑉鷴想的則是分明已經答應得很明顯了,他還這樣,到底是不是找打呀。

“嗯?到底知不知道?”

北堂曜的心意嗎?若說知道,他從未明說過,可若說不知道,恐怕她自己也心虛,分明是那樣忙碌的人,還會經常摸到禁宮來,看著她睡下,陪她整整一夜,分明是那樣驕傲的人,願意在她身前俯下,仰望她,分明是那樣警惕的人,會願意翻出柔軟的心口,靠在她身邊。

若說不知道,未免真的太過沒有良心。

“嗯。”

嗯是什麽意思?北堂曜擡頭,蹭了蹭她的臉頰:“知道?”

“嗯。”

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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